4.
“呀,壶里没酒了。”他自言自语,一个人晃晃悠悠走在湖边,叶子刚冒出来的柳枝拂到他脸上,他也不带闪躲。
惨白的月光卷着凉风包围着他。恨就恨这初春光景,两年前别人庭院初春时分红绿点点,他家庭院安静得只有仇恨的血红。
忽然传来飘忽的歌声,似是谁在湖边随意吟唱,他来了兴趣,脚下快了些。
走到离那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停下了,黑暗之中对方又背对着他,看得不怎么清楚,只能借着月光隐隐看见这是个男子,穿着粗布衣服,体格却并不健壮,貌似是个穷苦书生的样子。
那人双手背后,仰头望着月亮,唱雪白的月光,唱分别的情人。听得他一愣一愣的,联想到自己的过去,一曲罢了,竟然淌下泪来。那人的歌声尽是温柔与无奈,他实在忍不住,鼓掌叫了好。
那人吓了一跳,大概是没想到有人在一旁听着,便回道:“多谢捧场,献丑,献丑。”说话声音颇是爽朗。
他没有现身,只是躲在树后:“兄弟唱得好听,恰逢我也喜爱音律,对这方面略懂略懂,于是听得忍不住叫起好来,还望没打扰到你。”
那人哈哈一笑:“我只是闲的发慌,随便唱唱罢了,倒是你,既然喜好,不出来唱两句吗?”
他没有回答,直接开口唱了起来,竟是刚才那人唱的歌,仅是听了一遍而已,却是默记了下来,那人不禁发出惊呼之声。
他唱完,那人鼓掌都忘了,呆了半晌,慢慢问道:“可否现出真身相见?”
“有缘自然再见。”他使出轻功,几步便隐在林子里。
半泽晓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这个年纪的单身汉,就要事事亲为了。终于把衣服一件一件晾好,正要回身进屋之时,老远便听到隔壁那谁的声音。
“半泽!半泽!”
“怎么,在湖边碰到了什么曼妙女郎吗?这么高兴。”
对方作势要捏他的鼻子:“你、你把我增田良想成什么人了!”
“要是我借着这月光没看错,你可是脸红了呢。”
“真的没有!我跟你讲,我碰到高人了!”
“哦?什么高人?怎么,你还会武功了不成?”
“什么呀,我是说,”增田瞪大了眼睛,“有人听我唱了一遍而已就能把歌唱出来了。”
“我书读得少你可不要唬我。”
“反正,比你厉害一点。”增田眼睛咕噜一转,蹦蹦跳跳走出院子到自家去了。
半泽嘟了嘟嘴:“至于的么。”
增田一听,转头看着半泽道:“当然。”
半泽没有再说话,只默默望着增田一蹦一跳进了自己的小屋。要进门的时候,增田半个脑袋露在门外:“半泽,晚安。”
“晚安。快睡吧。”
打那以后增田每天晚上都要去湖边散步,却再也没有碰见那个听了一遍就唱了出来的人。
“增田,你在不在?”
“嗯,你进来吧。”
半泽推门而入,看见增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哟,你倒是自在悠闲,不看我拿了些什么来?”
“算了,最近没什么食欲。”增田依然保持闭目养神的状态。
“知道你没食欲。一般的东西还会拿过来给你吗?”半泽把手里的纸包们拿起来晃晃,又放到桌子上一个一个打开。
闻着味道增田就起身了:“这不是我最喜欢的镇上那家铺子的点心!”眼中都是神采。
“还有呢?”半泽得意洋洋地又打开了别的纸包。
“肉肠!好香啊!”增田巴巴凑过来,拽住半泽的袖子,“说,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买的这么多的好吃的?”
半泽“嘿嘿”一笑:“这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是我靠本事来的。你等着,我家里还有酒,这就去拿来。”
增田面颊蹭了蹭半泽的胳膊:“你对我真好。”
“既然知道就莫要再对我甩脸子咯。”半泽说完就出了门。
增田有点儿愣住了,甩脸子?我有吗?
忽地有人开门进来,增田还以为是半泽,刚想抬头说半泽你这回怎么这么快,来人就绕到他的身后捂住他的嘴巴,然后他听到了似乎有一拨人从门前过去,身后人听得那队人马走远,松开了捂住增田嘴巴的手,低声说道:“为躲避仇人,莽撞之下闯了进来,多有冒犯......”对方愣住了,增田这才看清来人:猿背蜂腰,身材修长高大,一身杏黄袍子,面容俊朗。
增田不知道对方为何语塞,正要开口问,那人却开口低声唱了起来,唱的正是之前增田在湖边吟唱之曲。
“原来你就是......”增田不禁露出笑容,此人不就是月夜对歌之人!
“那夜未曾露面,实是冒犯了。我现在躲避仇人,那帮人寻我不着,必要返回来,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怕是有危险。我马上要去京城寻找庇护,你快快拿点东西我们这就出发。”
“这,”增田看向桌上被纸半包着的食物,问那人,“你有匕首吗?我马上就好。”
那人带着疑问拿出匕首给增田,增田接过便在木桌上划字,匆匆写下以后跟着那人出了门。
半泽方才到家以后听见门外一阵吵闹,从门缝窥去不禁心下一惊:乃是两年前将军府动过手的那帮人,于是不敢贸然出去暴露了身份。待得外面的人走远以后,半泽手里提着酒赶忙到增田屋子里去,只见自己买的点心肉肠还在桌上,增田人却不见了,顿时如五雷轰顶,仔细看桌子发现有人刻了字:
速速出发京城汇合酒约莫忘
半泽发现是增田刻的,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来不得不去京城一趟了,于是简单收拾了行李,也出发去了京城。
5.
“教……公子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在担心你。”在外面安井和北斗被禁止直呼教主名号。毕竟黑冰教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江湖结仇众多,一旦暴露恐惹杀生之祸。
“哦,我没事,不必挂心。”
岩桥说完径自回了房。
安井十分奇怪,按理心思缜密如教主是不会发现北斗不在的。要么就是他确实没注意,要么就是他在意了却懒得过问。不管是哪种都很可疑,今天教主出去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回下午岩桥被神宫寺骑马带走,只见眼前的路越来越远离城镇越来越陌生,岩桥不禁警觉起来。
手里攥紧了惯使的银针。
不料那个莽撞的轻浮男子突然勒马停下,眼前已是荒无人烟的野地,岩桥手中的银针蓄势待发。
“我看公子面色发白额角流汗,是不是伤势恶化,我小时候也是跟着学过半点医术……”不料眼前的人声音异常温柔,不由分说脱下岩桥的鞋察看伤势。
岩桥本来不惯与人亲近身上又敏感,突然被陌生男子抓住脚踝,没忍住脸红叫出了一声。
于是男子的脸也红了起来。
“不……不……好意思,失礼了。”
“没事……”
“要找的郎中就在前面马上就到,公子你再忍一下。”说完神宫寺催马前进,没握缰绳的一只手却自然地扶在了岩桥的腰上。
奇怪的是岩桥突然发现,他并不抗拒这种接触。
“到了。”神宫寺也是越来越不避嫌,抱着岩桥就往眼前破旧的茅屋里走。
“fukka!”神宫寺一进小屋也不管有没有人就喊起来。只见茅屋外表虽然破败不堪内里却是应有尽有毫不含糊,岩桥不禁好奇起屋主人。
可是只听神宫寺的声音在屋中回响,主人却迟迟不现身。
“fukka……zawa san,还烦请您帮忙医治一下这位病人。只要治好了,要珍馐美酒还是金银财宝只要我神宫寺家能办到的……”
“嘿嘿,你小子,早说不就完了吗。”只见一个穿着破烂衣衫不整的男子卖力扭着奇怪的步子从不知哪个隔间出来。
虽说嘴上脸上都表现出对神宫寺所说报酬的兴趣,不过作为旧相知神宫寺知道他不过是做做样子。这些东西他早就享受腻了,想要得到也是易如反掌。
“让我看看……啊这个扭伤很剧烈啊二位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吗。”被叫做fukazawa的人让岩桥躺在塌上抬起脚踝端详,却对这双与男儿身不搭配的白皙腿脚产生了兴趣。
“……别老抓着不放赶紧看病”
“哈哈哈神公子不要紧张这点小伤包在我身上待我去调几剂金创药敷敷就好。”说着嘻嘻哈哈翻箱倒柜起来。
岩桥却在在意这个看上去不靠谱的郎中的话。
他叫他神宫寺……原来是神宫寺家的……
正骨敷药之后神宫寺拎着药包与大夫告辞,道谢之际不忘说稍后就打发小厮来酬谢。那大夫却摆摆手笑,几句客套罢却突然避开马上坐着的岩桥小声在神宫寺耳边嘱咐,此人虽然身形瘦弱但内力却深厚,公子若不知底细还请多加当心才是。
回城的路上二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6.
安井到底还是不放心,两步小跑冲在岩桥关门前靠在门板上,装作不经意地问:“教主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和北斗要急死了。”
岩桥本是没甚表情的,突然噗哧一笑:“我看,只有你在担心我吧。”
“北斗那家伙的事情我一会儿给你讲,你先讲你去干嘛了吧。来,外面凉先进屋。”
“所以说,就是你不小心把脚扭了,一个公子带你去治好脚,就这样?”
“就这样啊。”
“玄树师弟,”安井双手一叉在胸前,站在岩桥旁边,而岩桥坐在桌旁,“那再怎么样也不会这么晚吧。”
岩桥低着头看脚尖,也不说话。安井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叫他玄树师弟这种在岩桥当教主前安井对他的称呼。
“玄树师弟你说话啊。”
“还是跟我讲北斗的事情吧,他哪里去了?”
“你......”
“我是教主,可以命令你。”岩桥仰起了头看着安井,甜甜一笑。
“真是拿你没办法......”安井有火发不出,“松村无意中跟人拜了把子而已,诸星森本田中京本,都是武林数得上的人物,约莫也是去武林大会的。”
“这是好事。北斗啊,大概正跟他们喝酒喝得热闹。”
却突然听见大堂里有人喊得:“二位爷里边儿请~”
“看来是又有人来落脚,我去看两眼。”安井跟岩桥点点头便把门打开了个缝,往堂中看去,新来的二人均是身材修长,一个肤色黝黑,安井并不认得,而另一个,却是安井脸熟的——
“路杰西,他也要去京城啊。”安井轻笑两声。
“呀,杰西啊!不正是惹人爱慕的号称武林第一翩翩公子路杰西?”
“可他带着的人,”安井这时回了头,“我并不认识,看起来并不会武功。”
“增田兄,你不同于我们习武之人,想必这奔波劳累你有些禁受不住,我已要了两间上房,增田兄今天就吃点儿好的,好好休息吧。”
“杰西你一路为我如此破费,我实是过意不去......”
杰西伸手一挡,截住增田的话头:“钱财乃身外之物,本就是我连累了增田兄,你就不要再跟我客气了。”
增田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好,不客气,不客气。你说我们明天再赶路进京城找庇护,是去哪里找呀?”
“皇宫。”
“皇...!”增田还没说完,杰西便赶紧食指放到嘴前比出“嘘”的手势。
“增田兄你声音太大了。”
“抱、抱歉啦。”增田吐了下舌头。